【33】



隔着一座苇中联络桥,正在维持秩序的SCEPTER 4成员们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

以学园岛为中心的震动,往四周扩散开去的同时迅速减轻,到淡岛她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具破坏性。比起这个震动本身,更让青组的年轻人们心惊的,是“王”的力量的剧烈紊乱。

身为氏族,这种乱象也会对他们造成最直接的冲击——虽说即便是最强的氏族成员,其力量与王相比也不值一提,这样的冲击不会给他们的精神和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让他们感到紧张的,是这件事本身。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切身体会到这次的事态有可能前所未有的严峻之时,每个人强自压在心底的担忧都禁不住露出了头。

越是这样的事态,有的人就需要越冷静。感觉到青王的力量逐渐趋于安定,淡岛转身,以极具威压感的眼神制止了在场任何一人贸然提问。

“伏见君,都内各处出现的绿色光柱,迅速查明状况。”

副长镇定的声音很大程度上对现场浮躁的情绪起到了安抚作用,而回答她的则是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已经在做了。真是的,搞出这么大动静,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身体里同时有着赤色和青色力量的伏见,某种意义上说来其承受的冲击应该更强于在场任何一人,但从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端倪。即便依然顶着一张很不爽的臭脸,却能迅速的着手于眼下需要做的事,看着这样的他的身影,淡岛想,室长适才为用,总是有道理的。

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群她怎么也不愿意现在看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堂而皇之的越过SCEPTER 4的警戒线,向苇中联络桥走来的赤组大部队,让淡岛绷紧的神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以装甲车阵作为进出联络桥的最后也是最严密的一道封锁线,据守在车阵前方的淡岛拿起扩音喇叭。

“根据特异现象管理法,SCEPTER 4对苇中学园岛进行全面封锁,无关人士请勿靠近!”

“什么叫无关人士?蓝衣服的好大的口气!”

无视警告仍在继续前进的那群人中有人这么嚷道,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这时扬起了手。

在距离SCEPTER 4的最后防线十米不到的地方,赤组停下了脚步,刚才还在发泄着不满情绪的年轻人们也安静了下来。

“我们不是来惹麻烦的。”

领头的男人说,声音不算洪亮,特有的京都腔给他的话语增添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悠然感。

“只不过是想在最近的地方看着,这种心情,你们也明白不是么?”

淡岛放下了扩音喇叭,但还没有完全放下警惕。赤组的年轻人们表情各异,却都似乎没有挑事的亢奋感,整个吠舞罗的团体仿佛都被另一种躁动笼罩着。

“哼,那群家伙也有不惹麻烦的时候么……”

冷冰冰的吐糟声音不大,在强风的撕扯下自然传不到对面的人群耳里,却被淡岛听得一清二楚。淡岛若有所思的看了伏见一眼,后者仍状似专注的盯着监控车里的几排显示屏,但脸上不豫的神色显然比刚才更加浓稠。

“这里很危险。”

这一句听起来像是警示,但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显然都觉得这警示是多余的。

“危险这种事,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成为王的氏族,代表的不仅仅是可以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同时也伴随的常人不可想象的危险,这一点,无论是谁,都必然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面对的觉悟。

有了觉悟的人的姿态就是这样吧,青色和赤色的两拨人群在烈风中默然对立。最开始吸引他们的,是“王”的力量呢,还是那个人自身的魅力,到现在已不可分辨,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害怕和顾虑。

“希望你们能如所说的那样安静的呆在那边。”

最后,淡岛这么说,然后不再管那帮不速之客,掉头进了车里。


“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看到她进来,伏见歪着嘴笑道。

“核查了绿色光柱升起的位置,大部分都跟先前发现符文的地方重叠,剩下的大概就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找到的地方吧。”

“也就是说,即便摧毁了符文,对绿王的计划也没有丝毫影响么……”

“看来是这样哦。这段时间的探测表明,符文存在的地方原本就是都内灵力值较高的所在,那些符文只是起到标记的作用吧。”

“这样的话就很奇怪了。”

淡岛一语道破伏见的话里存在的矛盾。

“符文出现的地点连贯起来看,能跟石板上的图案一一对应,如果不是刻意为之,那也实在太过巧合。”

“不管是巧合还是绿王故意将灵气引导到某些地方,那家伙都根本没必要刻意把这些地点都标记出来吧?”

事实上,但凡不是这些如今看来根本没有实质意义的符文的存在,SCEPTER 4对绿王的所作所为恐怕连怀疑的方向都不会有。然而,对方这么做仅仅是出于戏弄的心理呢,还是暗藏有别的什么意图,此时的淡岛都没心情去推测。

“能破坏么?”

“恐怕是办不到。就算是我,花这么大力气去筹备的事情,也不会留下到了这个阶段还能被破坏的破绽呢。当然,如果是‘王’亲自出手,就另当别论了。”

“王”么,淡岛闭了闭眼,她能想到的王,除了黄金之王,目前都在那个小岛上了。在此之前,她尝试过联络室长,但学园岛周围存在着某种强大的干扰,宗像的手机无论如何也拨不通。

即便尽力的想要去掌握状况,到头来依旧是只能等待的局面,无力感啃噬着淡岛的神经。如果自我安慰的去想,SCEPTER 4比起外面的吠舞罗大概还能好上一点吧,至少,还能为青王担起隔离学园岛的任务。

然而,这样就足够了么?

“距离这里最近的光柱在哪里?”

副长的提问让伏见有些错愕。

“你,难道……”

“办不到是在尝试去做过之后才能下的结论。就算是不成熟和不自量力好了,现在的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尝试就死心。”

“……啧,随便你吧,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哦。”

扭曲着脸一副懒得管你的表情的伏见,在报出了地点之后也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伏见君?”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吧?这里的话交给秋山就好了,对吧,秋山?”

“咦?我是留守组?!”

“不然呢?谁来负责看住那边那群人?他们的副组长不在,那群人会干出什么事来可完全是未知数呢。”

“咦咦,草薙出云也要去?”

“你觉得,由得了他么?”

于是,在吠舞罗二把手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命运已经被轻易的决定了。当然,青组的二把手和三把手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一旦知情,HOMRA的老板是不会回绝他们的“邀请”的。

后来他们觉得,如果“邀请”到的只有草薙的话就太好了,这是后话……


时间退回到地震之前,学园岛主楼顶上,一场甚至称不上战斗的战斗正在进行。

夜刀神狗朗没有亲眼见过任何一位王的选王过程,即便也算亲身经历过,但身为当事人的他也完全没有可能从客观的角度观察过自己当时的状况。

于是当眼前巨大的黑球迅速成形时,狗郎也不禁为之一惊。

“这样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少女在被黑色吞没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之感漫上白银之王心头。希望一切可以终结这种念头,他不止一次的产生过,但此刻直觉告诉他,少女所言的结束和他所期望的终结,是意义全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白银之王站在狗郎身边,蹙眉看着这像是从天地间抽取能量汇聚而成的黑色怪物,那种寂静沉郁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纯黑,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目睹。

依据其力量属性而异,每一个王的选王过程都是不尽相同的,身为初始之王的威斯曼,尽管时间已经十分久远,仍能清晰的忆起自己被石板选中时的体验。

仿佛漫无边际的银白色空间里,只有静止的时钟高高倒悬,钟面的纹理跟石板如出一辙,由于太过巨大,而显得神圣而凝重,在五感都似乎失去意义的空间里,逐渐就被错觉放大成一整面天空。

回荡在脑中的意义不明的词句就像来自亘古的呼唤,分明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又好像什么都听懂了,而被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运转着的大脑一字不漏的吸收进去。力量如同河流般源源不绝的向体内倾注,不断的挤压着体内原有的一切,不觉得痛苦,但身体仿佛永无休止的塌陷重组的感觉仍然让他觉得想吐。

在那个漫长得望不到头,却又顷刻间结束了的过程中,他想,从此以后,就不算是“人类”了吧。

也许根本不是这个世界需要“王”,只是石板需要承装“力量”的“容器”——很久以后,他才这么想。但即便是当时就这么想了,他想他也不会拒绝成为“容器”。

不论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只要善加运用,就一定能成为给他人带来幸福的力量,当时的他,从心底里这么深信着。

深信着这样的东西的自己,在什么时候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而眼前被浓郁的墨色包裹着的少女,她又带着怎样的诉求呢?

“你真的知道怎么做么,小黑?”

也许是直觉,也许只是随口一问,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狗郎刚刚踏出的脚步滞了一滞。事实上,他的记忆并不完整,或者说,也根本没有完整的可能。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承受着选王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的同时,根本不能指望他还能全面的观察和感知周遭发生的一切。

“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做,还能怎样呢?”

狗郎轻声笑了,又迅速收起笑容,表情和身姿都同样变得肃然。


少年一步步向黑色的球体走去,仿佛察觉到这个接近的异质者,黑色的能量开始向他发起攻击。

他挥动理刀,将那些意图阻挡他的有形和无形的东西一一斩落,随着他的接近,来自黑球的抗拒越来越强烈。那到底是王的力量,尽管理刀在手,狗郎仍然无法不在距离黑球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能停在这里,他对自己说,但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拒着他,如有千钧重压。全身骨头嘎吱作响,别说五步,他甚至连把脚尖向前挪一挪也做不到。

突然,身边整个一亮,银色的光辉像清泉般流泻而过,那强大的压力被泉水分拨开来,一条银光璀璨的道路出现在前方。

“快去。”

男人在后面喊道。也许是力量性质的问题,他的力量对眼前的黑球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为少年僻开的道路也维持不了太久。

狗郎没有向后看,只是点了点头,执起理刀,踏着银白的辉光走到巨大的黑球前。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就在现场的威斯曼也没有看清。他只看到少年举起了刀,刀尖向着黑球直刺而去,下一瞬,夜刀神狗朗整个人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不认为自己眼花了,也并没有看漏什么,而一个活人绝不可能没有任何过程和迹象的凭空消失。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在理刀接触黑球的一刹那,那里产生了一个力量的奇点,使那一处的时间或空间与现实陡然脱离开来。

在旁观者看来形同于突然消失的状况,在当事人的感受中也许是另一回事,只不过,留在原地的他无从求证。

如果自己也去触摸一下那团黑色的物质会怎样呢?威斯曼不可避免的这样想道。然而他最终也没去尝试。就像那终于被黑色吞没的银色通道所显示的那样,黑王的力量对他而言并不友善。

“黑王么……”

面对充满了谜的黑色力量,早已在体内沉眠多年的属于科学家的探究欲望再次苏醒,然而,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耗费他太多力气。

“名刀‘理’,三轮一言,你找到的这把刀,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逝者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但即便前无色之王在生,大约也只能耸耸肩,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答案吧。

白银之王仰头看着巨大的黑球,那团阴影什么也映照不出,命运的线头仍然遗落在未知的地方。

“小黑,无论如何,你要平安回来。”

初始之王站在风暴的中心,这么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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